底下“啪”地扔出一根鸡腿骨,娃儿不太满意地含糊着嘴,“下回带点别的来。”
宁天歌看着那根还连带着许多没能撕咬下来的肉的骨头,嘴角不禁弯起,才两岁的孩子,哪怕御膳房里的鸡肉再嫩,就那几颗||乳|牙哪里啃得动。
狐狸哼哼了几声,不乐意了。
天知道它冒着多大的风险才将这东西给偷送进来,他倒还挑三拣四,早知道就把这鸡腿拿去给丸子补身子。
如此想着,便动了动四脚,屁股倒退着往外挪。
一只闪着油光的小肥手就伸了过来,某人良心发现地往它脑门上拍了拍,嘿嘿地笑了笑,“不过,还是你最够意思。”
狐狸嫌恶地连忙避头,连滚带爬地逃离他的魔爪,躲到三丈之远才停下,抬爪在脑袋上一摸,爪心里便是一汪油亮亮。
它嗷地悲呼一声,扯过一块垂在地上的帷蔓便往头上擦,眼睛里全是悲愤之情——他最注重形象了,这个样子还怎么去见丸子!
擦了半天,连它最人珍惜的毛都掉了一撮,这才终于摆手,也不顾一头的乱槽槽,转身就要走。
走出两步,想起什么事情又转回来,恨恨叼起地上那根鸡腿骨,昂首走到窗下,一纵。
一纵。
这一纵,它没有脚踏实地,因为肥厚的脚垫下没有坚硬的触感,而是柔软的,温暖的,细腻的……
它惊觉不对,连忙转头,却对上一双笑盈盈的眼睛,那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它,让它……毛骨悚然!
身子一耸,它直觉想跳开,爪子下的那只手却蓦然一收,将它肥短的四肢瞬间收拢,令它动弹不得。
而另一只手缓缓地朝它脖子上伸来,拇指与食指做成了一个掐喉的姿势……它的瞳孔顿时放大,又极快地收缩,眼中流露出的全是绝望。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脑子里此时剩下的唯一的念头,便是,小命休矣!
那两指却在中途一转,指尖一合,掂起它嘴里的鸡腿骨,抬高了放在阳光下仔细地端详。
翻过来,再翻过去地端详。
无比专注地,似笑非笑地,端详。
狐狸浑身冷汗刷地冒出,那颗脆弱的狐狸心也跟着翻过来又翻过去地煎熬。
死不可怕,这种等待宣判的,连侥幸的希望都不敢抱的感觉才最痛苦。
这一刻,它深深地知道自己错了,错不该忘了到底谁才是它最大的主子,谁才是它的娘。
它错了,错得离谱,居然鬼迷心窍地依了丸子,帮着奶娃做这种蠢事。
宁天歌放下骨头,看着以绝对忏悔认错的姿势将脑袋几乎埋进了肚子里的狐狸,笑了。
她以为足可信任的四喜啊,不仅有了媳妇忘了娘,如今更是彻底背叛了她而投入别人麾下,为别人卖命。
虽说这个“别人”是她的儿子,虽说四喜此举说不定有它不得已之处,可能迫于它的媳妇威压之下什么的,但不管如何,它此时此刻的所作所为,叫她这个将它从狼嘴里抢回来并且一把屎一把尿将它养大的亲娘情何以堪!
在这样的目光下,狐狸的头再次往下压了压。
地上有个洞该多好,它多么想跳下去。
“知道错了?”
狐狸猛点头。
“错在哪里?”
它低着头,知道隐瞒已经不可能,眼睛飞快地瞟了瞟殿内,又拿眼梢瞟了瞟廊下的花圃,那里,在经过无数人的地毯式搜寻之后,哪怕步子再小心,那些名贵的花都不可避免地折断了几枝。
而在原本密不透风的枝叶下,一抹红漆配着那簇绿叶,在金色阳光的照耀下,颜色可真是清新啊。
风一吹,花枝都矮了矮身子,那红漆的轮廓便显了出来,看上去正是一张矮脚圆凳。
由于之前一众人都忙着找人,那凳子即便都看见了,也只当是那位喜爱玩躲猫猫喜欢将东西藏起来命人去找出来的顽皮太子故意藏在这儿的,谁也没顾着将它扒拉出来。
宁天歌含笑看着四喜,“凳子?就这一张?”
四喜狐狸眼珠子转了转,到底不敢虚报,只得老实地往花圃更远处再瞟了瞟,另换了个方向瞟了瞟——那两个地方,还分别藏着两张。
宁天歌将鸡骨头往它嘴里一塞,放开了它,笑容一收,“记住,若有下一次,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丸子。”
四喜激灵灵一抖。
抖完了,连点头都忘了,转个身撒丫子就跑,将它与丸子分开?还不如杀了它来得痛快!
宁天歌也不去看它,将那几张圆凳都捡了出来,往窗子下一叠,三张凳子大小不等呈阶梯状正好够那小家伙爬进去。
不免失笑。
这两只狐狸再加上一个奶娃,竟也懂得精谋细算,不仅想了这么个入殿的法子,还知道将作案工具分头藏好不被人发现,整件事做得滴水不漏,时间都掐得极为精确,连她这个大部分时间都在昭华殿的人都没有发觉。
一拍窗棂轻轻翻身进去,顺带着将那几张圆凳拣进来省得多事,她走到床边看着床沿拖地的织锦不苟言笑地问:“躲够了么?躲够了就出来吧。”
……床下静悄悄。
假装不在?掩耳盗铃?此地无银三百两?
“睿儿,母后知道你在里面。”宁天歌半蹲了身子,伸出右手探入锦缎中,“现在出来你还有解释的机会,若不然,母后这就带你去见父皇,你知道父皇的规矩一向严厉,他若知道你故意躲起来,你说后果会如何?”
……还是静悄悄。
这小子不好糊弄。
宁天歌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气,“乖,你自己出来母后就不骂你,若是不听,可别怪母后在父皇那里不帮你求情。”
……回答她的依旧是一片寂静,似乎还有淡淡而起的……呼噜?
她倏地压下身子撩起床帏,眸光往床下暗处一凝,那里光线不好,只隐约看到一团肉乎乎的东西,伸手一捞,竟没够着。
想了想,起身拿了个火折子过来,点亮了往床下一照……半晌,眸中神色渐渐柔软,夹杂着无奈与心疼,笑了笑。
床底的角落在火光映照下莹莹玉色一片,粉雕玉琢的娃娃只着一件小巧单薄的杏色小衣,撅着小小的屁股趴在那里,粉嘟嘟的小嘴满是油光,含着根手指,口水顺着嘴角淌下,已然睡着了。
他就那样睡着了,在啃了几口嚼不烂的鸡腿肉之后,一脸满足地,无比安心地,睡着了。
许久,她熄了火折子,伏着身子缓缓爬进去,将他小心地抱了出来。
一到外面,她便将他轻柔地翻过身来,调整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将他抱在怀里,柔软的小身子立即朝她胸前偎了又偎,小嘴咂巴了两下,喃喃唤了声“母后”,然后咧开嘴,在睡梦里咯咯笑了两声,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那小手却以一种极为自然地熟门熟路地无需意识指挥却已调动身体本能地,抓住了她的衣襟。
抓得那样紧,哪怕此时他在熟睡中,都使了那样重的力,那小小的指节都有一点点发白。
她心尖一软又一颤,如春日的湖水被因风吹起的柳叶轻轻划过,涟漪轻荡,层叠不休,那样酥,那样麻。
那风里带着微熏的香,暖意细腻而绵长,让人沉醉于此,
这样一声心满意足的“母后”,这样一个全然依赖的姿势,这样在睡梦中依旧生怕离开她的手势,令她的心也跟着疼了起来。
那一丝细细的心疼,又被巨大的柔软包裹着,在心间缓缓地漾动,一波接一波,如温暖的潮汐,一遍遍冲刷过她的心田。
这是她的孩子,她与墨离的孩子。
金色晨光从高大宽敞的格窗中透入,照在女子的侧脸,精致的容颜泛着一层柔和美丽的光辉,她的双唇微扬着一个美丽的弧度,那双眸子专注地望着怀里的孩子,那般温柔,那般动人。
大步走入的男子突然慢下脚步,止住了身后跟随的人,轻轻往后挥了挥手。
所有面色焦虑的宫人亦看到里面那一幕,皆露出放松的微笑,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只留下这世间最尊贵的三人。
男子维持着刚刚的那个姿势,却不再向前,只是静静地望着那低头微笑的女子,还有那怀中沉睡的孩子。
这一刻,他的心是从未有过的饱满,只因眼前这两人。
那是他今生最爱的两个人。
他的妻,他的儿。
正文 第五章 再要个孩子吧
章节名:第五章 再要个孩子吧
墨云睿病了。
浑身滚烫,两条小眉毛皱着,起初还难受得直哼哼,后来就哼都哼不出了,着实病得不轻。
只穿着寝衣在地上睡了一晚,虽有地毯垫着,仍难免着了凉,发烧就成了 顺理成章的事。
红玉心疼得直掉眼泪,想留下来照顾墨云睿,宁天歌挥了挥手,接过她手里的棉帕,让她下去了。
轻柔地擦拭着那张红扑扑的小脸,墨云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着,微微睁开一条线,喃喃地叫了一声“母后”,又昏昏地睡了过去。
她心里一酸,手指抚着他脸上细腻如瓷的火烫肌肤,久久未语。
光线一暗,墨离半蹲着身子在她身边,亦看着床上的小小人儿,黝黑的眸子深深如许,看不清里面起落沉浮。
一声轻叹,她道:“这段日子就让他在这里睡吧,等病好了再说。”
“好。”他低低答了个字,摸了摸墨云睿的额头,许久,转过头,看着她难掩的倦意和疼惜,轻声道,“天歌,你可有怪我?”
她微微摇头,将视线移到他脸上,见他沉凝的神色,笑了笑,将他的手拢在手中,缓缓道:“说到底,他终究只是个孩子,有些事也不必急于一时,你觉得呢?”
“或许是我平时对他太过严厉了。”墨离将她轻揽入怀中,摩挲着她柔软顺滑的长发,“他现在小,腻着你也正常,等以后长大了,恐怕想腻着也不肯了……就让他在这里再住些日子吧。”
“嗯。”她露出一丝欣然笑意,做父亲的到底是心疼儿子的。
而此时,低声轻语的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床上那个睡得昏昏沉沉的奶娃正悄悄地翘起嘴角,掀起眼皮偷觑着两人,脸上的红晕可疑地越发红了。
若非使劲忍着,定然要仰天大笑三声。
苦肉计听说过没?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听说过没?
取对方之软肋而攻之,一招即克!
一个月后。
“睿儿,你的身子可大好了?”某个做父亲的安然坐于一旁,就着手里的茶盏抿了一口。
“啊?啊!”玩得不亦乐乎的奶娃闻言一愣,连忙迅速做出反应,双手捧着脑袋,小眉毛一皱,小红嘴一噘,“哎哟哟,睿儿的头有点晕晕。”
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睛直瞟对面的母后。
“哦,是么?”墨离似笑非笑地看过来,“不用看你母后,看着父皇。”
墨云睿嘴角一耷,眼睛里闪烁着恳求的光芒求助地看着亲亲母后,却见亲亲母后除了微笑之外什么希冀都不表示,只得认命地转过脸去。
“现在告诉父皇,你的头还晕么?”墨离十分可亲地问。
“不,不晕晕了。”墨云睿鼓着腮帮子,迫于无奈地回答。
“嗯,不晕便好。”墨离笑吟吟地看着他,直看得他小胸膛里的心咚咚咚地跳得厉害,这才慢条斯里地道,“你两岁生辰已过,原本上个月便该搬回长信殿居住,只因你身子不适才允你暂住昭华殿,如今你既已爽利了,今晚便回去睡吧。”
“睿儿不要!”墨云睿第一反应便是反对,然而一接触到墨离淡淡笑看过来的眼神,立马失了气势,犹豫了一下,跪坐着蹭到宁天歌身边,小手扯着她的袖子摇啊摇啊摇,亮澄澄的眼神很是无辜,“母后……”
“嗯?”宁天歌伸出手在他饱满的额头上探了探,满意地点头,“恢复得还不错。”
“母后!”小家伙淡眉紧蹙,嘴噘得可以挂油瓶。
“红玉。”墨离搁下茶盏,“长信殿可收拾妥当了?”
墨云睿刷地一下扭头,朝红玉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糯糯地唤了声,“红玉姑姑……”
红玉心中顿时软得一塌糊涂,哪里会不明白他眼中的恳求意味,却也不得不据实而答:“回皇上的话,殿下的一应用品皆备妥了,殿下的床也已铺好,随时都可就寝。”
“红玉姑姑!”墨云睿恼得直咬唇。
红玉只能投给他一个抱歉的眼神。
“母后!”墨云睿果断地转向宁天歌,大眼睛里汪出一片水亮亮的水光,这是他最后的唯一的希望,他一定要牢牢抓住。
宁天歌将他抱起放在腿上,笑了笑。
他立即眉开眼笑。
他就知道,最疼他的母后一定不舍得看他难过。
“去吧。”宁天歌在他额头上亲了亲,便将他举了起来,旁边的红玉连忙接过。
墨云睿只觉得身子一腾空,紧接着便已落入另外一个怀抱,他的亲亲母后已微笑着立在他对面伸手无法够着的地方。
他呆了呆,回头看看抱着他的红玉,红玉立即对他展露出灿烂笑容,他神色木然,再回头,看看他背过双手的亲亲母后,突然扁了扁嘴。
“笃笃!”一边响起两声叩桌声,不响,效果却十分好。
墨云睿眼里的水汽迅速凝结成珠子,慢慢汇聚到眼角,晶莹的水光漾在眼睛里,欲掉不掉,宁天歌笑意不变,负在身后的手却已慢慢攥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手心。
眼看着眼泪就要掉下来,他猛然扭头埋进红玉怀里,半晌,传出闷闷的鼻音,“母后,睿儿去长信殿睡。”
“好。”宁天歌上前,摸着他柔软的头发,“睿儿乖。”
“母后明晚要来陪睿儿。”墨云睿没有抬头。
“好,明晚陪睿儿。”
“后晚也要。”鼻音已然消失。
“好。”
“大后晚也要。”声音里透出些小兴奋。
“好。”
“大大后晚……”
“嗯?”一声拖得长长的音调,将他那份小阴谋得逞的小得意给硬生生压了下去。
“母后,睿儿走了。”墨云睿抬起头来偷偷打量了一眼墨离,眼圈儿红红,尽是不舍。
宁天歌看着委实心疼,轻叹了口气,“这样吧,母后允你以后每隔三日便回昭华殿睡一晚,可好?”
“真的?”墨云睿眼睛大亮,喜出望外。
“真的。”她好笑地点头,郑重回答。
“哦呵呵呵呵呵呵……”墨云睿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从头淹到脚,立时笑得见牙不见眼,笑得不知东南和西北。
“现在可以跟红玉姑姑去了吧?”宁天歌忍着笑问。
“嗯嗯。”墨云睿点头如捣蒜,“呵呵呵呵呵呵……”
红玉“扑哧”笑出声来,向墨离宁天歌行了个礼便抱着他退了出去。
宁天歌望着一脸幸福傻笑的墨云睿不住摇头,又不免失笑。
身后传来一声悠悠叹息,一双长臂环住她的纤腰,“就知道你心软,连那小子的伎俩都看不出。”
“他有那些伎俩,还不是随了你?”她舒适地往他身上一靠,看着墨云睿消失的方向微微一笑,“他算准了我会舍不得,故意要我难受,我又怎会真看不出。只是,母子连心,说到底我也确实是舍不得。”
“只是苦了我。”墨离的唇不安分地在她颈后游走,“每隔三日他就要回来捣一次乱,叫为夫如何办?”
“你若愿意,可以跟我们母子一起挤挤,反正床够大。若是不愿,随便找个地方睡都可以,这里空着的宫殿多得是……”她满含笑意地说着,耳珠却旋即被人含住并惩罚性地咬了咬。
她忍不住轻喘了一声,朝旁边让了让,颈项伸展成修长优美的曲线,身后那人却立即趁势欺身而上,将她压倒在宽大柔软的床榻上。
乌黑的秀发如云铺满了整幅锦缎,云端女子清艳如莲,每一笔勾勒每一线起伏都如画精致动人。
“天歌,还记得一个月前你答应过我什么?”墨离的眸色深了深,手指在她嫣红的唇瓣上轻柔地来回摩挲。
“一个月前?”她微侧着头,?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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