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郁瑾风想跟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墨离凑过她耳边低声问道。
她想了想,不答反问:“你认为呢?”
他隐隐含笑,“不敢万分肯定,但我猜,多半不会与你我有关。”
她笑睨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你有种看好戏的意味?”
“你错了。”他却很是正经地说道,“这种好戏,不看也罢,我可不想有人跟我抢肉。”
肉?她啼笑皆非地看着他,他竟然将她比喻成肉?
却见他抿出一道笑弧,自顾喝着果酒,再不继续这话题。
约摸过了一刻钟,殿外洪亮而悠长的钟鸣忽然响起,鼓乐顿止,舞姬无声退下,群臣肃然起身。
看样子,是天祈帝到了。
宁天歌随墨离缓缓立起,与其他人恭身相迎,群臣整装下跪,在殿内一片山呼万岁声中,天祈帝龙行虎步而入。
随着一声“平身”,天祈帝朗声而笑,让各人归座。
宁天歌从眼梢里望着这位天祈帝,看来李正的消息是正确的,他看似身体硬朗,中气十足,实则脚步略有虚浮,面色亦有丝青白,不过是为了给人以假象故作强健罢了。
“今日是朕的寿辰,能够得到各国友邦的祝贺,朕甚感荣幸。”天祈帝向左首席位望来,最先打上照面的便是墨离,则慈眉笑问,“多年未曾与你父皇相见,他近来可好?”
“多谢陛下挂怀, 父皇龙体康健,一切安好。”墨离起身行礼,微笑着回复。
“好好。”天祈帝甚是欣慰地点头,示意他坐下。
再往前看,他的目光落在宁天歌脸上,脸上笑意未减,然而眼底却蕴上一抹几不可察的凉意,又似带着审视,复杂之色极快闪过。
“听说你父亲是宁桓?”
“回陛下,正是家父。”宁天歌微笑起身,拱手行礼。
天祈帝“嗯”了一声,深深地打量她一眼,眼底那份审视更为加深。
宁天歌保持着微笑与拱手的姿势,眼睫轻垂,不卑不亢的静候着。
见此,殿内众人便纷纷朝她看了过来,不解这天祈帝为何对这名看上去有些孱弱的年轻男子有此不同寻常之举,安定侯却若有所思,而郁瑾风则怀了丝紧张。
正在众人各自猜测之际,天祈帝却呵呵笑道:“当年你父亲奉命出使天祈时尚未娶妻,时隔多年,朕未见故人,却见到了故人之子,倒也不失为一桩妙事。”
经此一说,在朝多年的官员便有所恍然,原来皇帝是想起了旧事。
宁天歌垂下的眼眸掩去眸中神色,唇边笑意从容淡然,“谢陛下还记着家父。”
“坐下吧。”天祈帝面目慈和,目光在她身上又稍作停顿之后,才移向第二席,对成王笑道,“成王辅佐君主国事繁忙,何劳亲自前来。”
“陛下大寿,本王焉有不来之理。”成王敛起倨傲之色,对天祈帝倒还算有礼。
天祈帝点头谢过,之后又与其他使节略作寒暄,遂命开宴,并让各人随意些。
群臣先前还稍为拘谨,见天祈帝满面笑容,心情愉悦,则也渐渐放松下来,气氛逐渐热烈。
忽听得啪啪两声,成王从座上站了起来,面向天祈帝说道:“陛下寿诞,请容本王献上寿礼一份。”
殿下刹时安静下来,推杯换盏之声亦渐止,所有目光调转向这边。
成王示意身后两名侍从出列,来到大殿中央并打开礼匣的盖子,道:“这里是十丈冰绡丝,十枚广寒湖珍珠,不成敬意,望陛下笑纳。”
此言一出,底下已是一片轻呼,更有人直起了身子引颈往这边看来。
众所周知,桑月的冰绡丝为天下一绝,唯桑月仅有,那广寒湖珍珠更是难得,粒粒浑圆,色泽盈润,为各国皇室贵族争相竞买之物。
“成王太过谦虚了,请替朕向贵国国主转达谢意。”天祈帝笑着说道,一边御前太监早已上前接过贺礼。
成王归座之后,北昭使节上前奉上所带礼物,“陛下,这是我北昭特有的赤鹿鹿茸两对,以及用赤鹿皮制成的御寒鹿皮衣一件。”
对于赤鹿,别人或许了解不多,宁天歌可是印象深刻,尤其那“虎鞭”,着实给她留下了阴影。
上次听楼非白说,这赤鹿全身是宝,鹿茸尤为珍贵,此次这两对鹿茸便价值万金,再加上这件皮衣,这礼亦不可谓不重。
“赤鹿十分珍稀,尤以鹿茸为贵,这可是个好宝贝啊。”天祈帝亦是个识货的,笑得十分开怀。
之后便是西宛使节,他倒是没有当场拿出贺礼,只是奉上一张礼单,“陛下,这是我西宛君上送给陛下的十二匹西宛郦驹,请陛下过目。”
这也是份重礼。
西宛产名驹,郦驹更是名贵,简晏出手可真大方。
宁天歌正心想着,却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与墨离这边望来,那意思明白得很,就是等着看他们东陵又带来了什么礼物。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献礼
章节名:第一百三十八章 献礼
“请陛下稍等。”墨离不慌不忙地抿了口酒,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朝天祈帝略为抱歉地说了一声,之后转眸对宁天歌一笑,“宁主簿,去将那物什取来。”
“是。”宁天歌微笑起身,向天祈帝略一躬身,转身步出殿外。
窃窃私语渐起,众人更多的是好奇心,不知这东陵安王在卖什么关子,对这礼物还以物什相称,未免都有些奇怪。
不论是他国使节还是天祈朝臣,都不时引颈翘首望着宁天歌离去的方向,那里似乎是停放各国来使车驾之处。
不多时,宁天歌返回,当她步入大殿时,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手上六尺有余的长形匣子。
墨离起身缓步走到殿中,清波潋滟的眸子漾着一丝清风和熙的淡淡笑意,修长白皙的指扣上那黑漆松木扁匣,却不立即打开。
殿内一时寂静非常,见墨离越是不急于打开,众人便越是心急,巴不得自己能上去将那匣子开了。
墨离抬起眼眸淡然一扫,那眸光似不经意地在殿内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赵匡身上,又如水般滑开,快得根本看不出曾有过停留,赵匡却突然心头一跳。
他望着那木匣,没来由地心一沉。
“嗒!”一声轻响,匣盖被打开,轻微的声响在此时静得落针可闻的殿内异常清晰。
已有不少耐不住性子的大臣半直了身子,伸着脖子将脑袋探了过来,然而高坐在高台上的天祈帝却已将匣内之物看得一清二楚,则笑道:“好一把大弓!”
“弓?”在场之人更为好奇,这么大的弓,倒是生平未见。
唯有赵匡却微微变了脸色,已经想到了什么。
一旁的赵焕借着饮酒之际瞥了他一眼,将一抹讽刺的笑掩在酒杯后。
墨离将铁弓从匣子里取出,悠然地在两边席位上走过,满足了众人的好奇心,之后又在一片惊叹声中回到殿中央,微昂着头望着龙座上的天祈帝。
一人多高的铁弓在明亮的灯光下发出森冷的光,映出赵匡勉强镇定举着酒杯的手,那杯中的液体却不那么平整,荡起了层层浅纹。
墨离蓦地勾起唇角,伸出手指在铁弦上轻轻一拨,便听得“崩”地一声震响,余音绕梁,震颤不止,嗡嗡之声灌入众人之耳,竟令人头脑发胀,说不出的难受。
这一声,也震得赵匡杯中酒液尽洒,脸色隐隐发白。
“三弟,可是身体不适?”赵焕关切地笑问。
赵匡胡乱地掸了掸洒在衣袍上的酒,身后伺候的宫婢已迅速收拾桌面,太子妃拿着手帕在他身上擦拭着,嘴里低声询问,“殿下,你这是怎么了,这么一声动静怎地也把你惊成这样?”
本关注着铁弓的目光此时都转移了方向,赵匡脸色不甚好看,却依旧笑道:“可能是有些累,一时未拿稳。”
“这段日子太子确实辛苦了,等这次寿宴结束,便好好休息几日。”天祈帝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将他的失仪归于筹备寿宴太过劳累,并将眼底那丝不悦掩饰得极好。
底下一片附和,尴尬的气氛顿时消散,众人的注意力又回到墨离手中的铁弓上来。
“安王,这就是东陵送给陛下的寿礼么?”成王脸上的讥讽之意明显,“除了看着大些,也没看出有哪里特别。”
墨离看向天祈帝,见他亦是面带笑容等着听他解说,再四下里一扫,除了赵匡与赵焕之外,无人不是洗耳恭听的模样,遂笑道:“这个特别之处么……本王也说不上来。”
四周顿时嗡嗡声一片,此时却是交头接耳的人声,墨离负手立于殿中,面对众人的各色目光,只是微笑不语。
“自己都说不出名堂的东西,东陵也好意思拿来作寿礼?”成王嘁了一声,毫不客气地嘲讽。
天祈帝虽是笑着,但神色间亦有些挂不住。
东陵拿来这样的东西,摆明了不是故意让他难堪是什么?
“请诸位稍安勿躁。”宁天歌将手中的长匣放置一边,负手踱了两步,清明的眸光从众人脸上掠过,如一阵凉风扑面,果然使殿内渐渐安静下来。
她微微一笑,“虽说我们殿下说不出这铁弓的玄妙之处,但这里有一个人,却是可以告诉大家的。”
“哦?是谁啊?”众人的好奇心再一次被激发。
“就是……”她慢条斯里地踩着光可鉴人的地砖,走到郁瑾风面前停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转了过来,都道她指的人就是郁瑾风,突然成为了焦点人物的郁瑾风俊脸一红,眼睛抽风似地直向宁天歌打眼色。
他哪里知道这铁弓的玄妙之处,这不是害他么?
宁天歌却抿起嘴角,倏地转身,朝着赵匡的方向说道:“那个人,就是太子殿下。”
桌面下,赵匡撑着双膝的手猛地握紧。
“太子?”天祈帝有些意外地看过去。
不说他惊讶,这殿下除了少数几个人之外,几乎没有不惊讶的。
“宁使节说笑了,这把弓我还是初次见到,又怎能对它有所了解。”赵匡暗中深吸了口气,笑道。
“以天歌看来,却是太子殿下说笑了。”宁天歌噙着淡若薄云的微笑,眸中却是一片清冷之色,“殿下说此弓箭是第一次见到,既然如此,不妨让殿下再见见一样东西。”
她一拱手,抬头向天祈帝请示,“陛下,殿外尚有一名我家殿下的侍卫,那件东西就在他手里,可否允许他入内?”
天祈帝已收起笑容,沉沉地望了她一眼,“宣。”
“谢陛下。”她垂眸一笑。
御前太监已快步走到殿门处传 召,便见一名满脸不耐之色的男子拖着一个大口袋跨入,那口袋被高大的门槛挡住,男子嘴里不知嘀咕了一句什么,手下使了大力,野蛮地将那口袋强行拖拽上门槛,又让它重重跌在地上,他也不管,或者说,根本就是故意,就那样拖着它大步往里走。
有人目瞪口呆,有人眼睛发直,盯着那硕大的布口袋,看着它一路从眼前经过。
一滴冷汗自赵匡发际滑下,被他暗暗抹去,他隐约已能猜到这口袋里装的是什么,只是却不知在此情景下如何将此事化解。
他早先便去驿馆试探过,并未觉出墨离对他有何异常,自恃此事他做得极为隐秘,便认为墨离并未察觉到是他所为,因此放下了大半的心,何况他也想过,哪怕墨离捕捉到线索,也不能这么快就将怀疑落在他头上。
对于墨离也许会在寿宴上提起边境遇刺之事,他早有心理准备,但会有这一着,却是万万想不到。
“累死老子了。”那边,墨迹将大口袋撒了手,抬腿便踹了一脚。
群臣变色。
墨离已向天祈帝赔礼,“部下粗鲁不懂规矩,是本王调教无方,还望陛下恕罪。”
“罢了。”天祈帝的脸色已然沉下,碍于众多使节在场不好发作而已。
“将袋子打开。”宁天歌朝墨迹说道。
墨迹双手抓住口袋用力往两边一撕,粗厚的麻布口袋便“哧啦”被他撕成两半,里面所装之物骨碌滚出,待众人定睛一看,竟是个人!
确切地说,是一个五花大绑手脚捆在了一处并被堵住了嘴巴已然昏迷的人!赵匡一震。赵焕举杯喝酒。
殿内轰然一声炸开了锅。这就是那宁姓使节所说的“东西”?
赵焕下首一名重臣首先站了出来,满脸怒气,“安王殿下,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是存心想破坏今日寿宴不成?”
“没错,你们这也太放肆了!”群臣开始激愤。
郁瑾风皱起了剑眉,有些按捺不住地看着宁天歌,若是情势允许,他真想冲上去问个明白。
墨离淡定地负手立在那里,唇边一抹似笑非笑,腰背挺直,身姿挺拔,淡淡地睨视着他们,似乎对于他们这表现很是好笑。
宁天歌俯身将那人嘴里的布团拔出,又在他身上|岤位拍了两下,那人便悠悠醒来,初时眼睛里还有丝迷惘,随后便警醒过来,极快地转头看了一圈,冷汗便刷地流了下来。
此时殿内向来站在太子这边的人,已有个别认出他的身份来,先是一惊,然后便噤了声,紧张地望向赵匡,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咦,这人看着眼熟。”赵焕擎着酒杯,突然惊奇地看了他片刻,则转向赵匡说道,“哦对,三弟,这好象是你的人吧,叫什么来着,记不起来了。”
五官方正,阔嘴高鼻,正是太子司卫卫长——孙磊。
赵匡紧握着酒杯,指节发白,脸上的表情却还算正常,点了点头,看向墨离道:“正是我部下,却不知他犯了何事,要劳烦安王殿下将他捉了来?若真是我部下冲撞了殿下,宴后我自会给殿下一个交代,为何还要将他带到寿宴来?”
这话明着是问,却将寿宴带在话里,言下之意分明是指墨离做事不妥。
果然,群臣更为不满。
“安王,今晚是朕大寿,有事等宴散了再说吧。”天祈帝已十分不快,“你放心,若是事关太子,朕不会徇私。”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庭质
章节名:第一百三十九章 庭质
“陛下,这铁弓,并非我东陵送给陛下的贺礼。”墨离却未作回应,而是将比他还要高的铁弓提在手里,朝地上的孙磊一指,唇弧一扬,“而是此人——太子殿下的司卫卫长孙磊所有。”什么意思?殿内的人皆一头雾水,越发不明白。
天祈帝见此事若不在此说清,只怕无法收拾,而墨离毕竟是东陵的来使,即使兴致遭到三十,也多少得卖他几分面子,遂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安王就直说吧。”
“陛下,此事便由我来说吧。”宁天歌微笑上前,眸光淡淡落在赵匡身上,“或者,由太子殿下来说也未不可。”
“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们的意思,你让我说什么?”赵匡截口说道,语气沉冷。
“太子殿下既然不知,那就让我来告诉殿下。”宁天歌蓦然敛去唇边笑意,负手转身面对群臣与众使,清冷双眸如霜似雪,令所有人心下一凛。
“就在月前,我家殿下奉皇命率我等随行官员侍从出使天祈,为陛下贺寿,然而途经边境澜州甘遥镇时,遭遇了意欲置殿下于死地的伏击。”殿内响起一片抽气之声,她稍作停顿,沉声道,“因我随行在殿下身边,受到殿下拼力保护,所以侥幸保得一命,然而其他官员与侍从都葬身于甘遥。”
“身陷险境,殿下只得将随带物品弃于甘遥,包括东陵送给陛下的寿礼,带着我避入北邙山。”说到此处,她回身向天祈帝一揖到底,“陛下,寿礼遗落,为能敬献于陛下,实非我家殿下所愿,还望陛下海涵。”
天祈帝脸色稍缓,点头道:“自然不能怪安王,只是到底是谁想要害安王,你们可有查到线索?”
“有。”宁天歌果断回答,“在殿下带我进入北邙山之后,我们多次遭到追杀,殿下一人力薄,又要保护我这个文弱之人,多次受伤,几有性命之虞,所幸天佑殿下,使我们逃过追杀顺利到达甬关。”
“之后呢?”郁瑾风紧握着拳头,眼中全是愤懑之色。
寥寥数语,此时说来风轻云淡,但在当时,定是腥风血雨,不知经历了何等险恶。
墨迹两眼通红,为这事,他不知痛恨过自己多少遍,若是墨离有何意外,
本章未完,请翻开下方下一章继续阅读